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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吹牛」與「說謊」兩者的區分，有時模糊不清。譬如，某巨公沒死而說他死了，這是說謊、造謠。巨公死後告訴別人，親眼目睹巨公臨終前如何交待後事等等，事實上趕到時遺體正要移送殯儀館。這是吹牛，讓人以為自己與巨公關係如何親密；不過非要說這也是說謊，筆者不會與之爭辯。
有人喜歡吹牛，時間一久，親朋之間人人心裡有數。每當懷疑他又在吹牛時，也難得會有人刨根問底，爭得臉紅脖子粗，非要找到事情真相，因為事不關己，聽聽罷了。不過若他所說可能與己利害攸關，則必求證之後再考慮採用；換了對另一位老實人說的話，大概就省略這一步驟。
吹牛有「預設」和「即興」兩種。前者已經先有了吹牛之目的，然後深思熟慮，事先佈置一番，務求牛吹得嚴密周詳、不露破綻。「即興」式的吹牛，往往「吹牛不打草稿」，酒酣耳熱、意興飛揚之際，在眾人之間脫口而出，語不驚人死不休。
吹牛另有「吹牛又不犯法」、「吹死人不負責」之說。事實上也確實如此；牛是我吹的，聽不聽由你；你聽了吃虧，我概不負責。這法則自然會有例外，吹牛後果之嚴重可大可小。下文所述，是近來發生在美國電視新聞界的一件大事 — 國家廣播公司（Natio-nal Broadcasting Company, NBC）的晚間新聞主播 Brian Williams，被遭撤換，肇因於 Williams 吹牛，而自毀長城。
美國「三大」（CBS， ABC，NBC）的晚間新聞，有過輝煌歷史，六十年代的一批台柱明星，人人都有「方今天下」的氣勢，其中還屬 CBS 的 Walter Cronkite 為龍頭老大；筆者曾寫《「時勢造英雄」還是「英雄造時勢」— 懷念新聞界巨擘華特•柯朗開》一文。當時民間稱他是全國說話最可相信的人。詹森總統說過，「連柯朗開都出來反對越戰，我還搞什麼競選連任。」
九十年代有線電視開始風行，新聞廣播二十四小時川流不息，搶走了許多「三大」新聞的觀眾，百姓不必等到晚上看了「三大」的晚間新聞，才曉得天下大事。不過「三大」還一直保有一批忠實觀眾，尤其是上班族群。這些人文化水平較高，節目適合他們胃口，並且配合下班時間。一般說來，「三大」新聞比有線電視製作較為嚴謹，報導也更有深度。
Brian Williams
Williams 於1981年僅 22 歲時加入NBC，從基層幹起，2004 年從德高望重的 Tom Brokaw 手中接棒，成為每週日的夜間新聞主播，脫穎而出，必有過人之處。十年來兢兢業業、夙興夜寐。近年來，他平均每天有七百多萬的觀眾，一直在「三大」中排行第一。加上他不時接受各種電視訪問，所以知名度相當高，或許還沒達到家喻戶曉的地步，但「雖不中亦不遠矣」。
身為主播，還常要在國外旅行。重要事件在哪裡發生，人就到哪裡，箭及履及，上山下海，毋遠弗屆，往往走在第一線最危險的地方。Williams 更不例外。現在資訊發達，科技進步，任何意外事件發生，每家電視公司幾乎都能馬上趕到現場採訪廣播。再不，在偏遠難以到達，或極度危險的地區，就買下像 ITN（Independent Television News）之類，筆者稱為不怕死，專門提供新聞公司的節目。
所以公司與公司之間，競爭激烈，無不挖空心思，想別出心裁爭取觀眾。既然電視新聞節目本身，難以分辨高下，觀眾的選擇，往往取決於對主播個人的魅力和信任。筆者相信，這正是Williams垮臺的原因；他求功心切，有意無意地突顯自己的能力，不但超出實際所做出的貢獻，甚至越過職業道德所定的規範。
Williams 被撤職的導火線，起自於他今年一月在一次訪談中提到，2003 採訪第二次伊拉克戰事時，他所乘坐的直升機群（一共三架）曾遭到地面火箭推進榴彈（RPG, Rocket Propelled Grenade）攻擊。此言一出，馬上就有幾位當年在場的軍人指出有誤︰直升機群的確遭到攻擊而迫降，不過Williams是在事發30到60分鐘之後才趕到。幾天之後Williams 為失言道歉。不過NBC隨即將他暫時換下，事實上是為了展開深度調查。
顯然 Williams「吹牛」不止一次，雖然NBC沒有公佈調查結果，但其他不同媒體倒是透露了自行調查的結果，竟有十幾起之多。例如：在2014 一次訪問中，Williams 說在2005採訪 Katrina 颱風期間，在收容災民的紐奧良大球場（Super Dome）裡，目擊有人從高架上跳下自殺。自殺？有！Williams目擊？沒有！2011年「阿拉伯之春」運動起燃，在埃及首都開羅Tahir廣場上聚集的群眾數以萬計，與官方對抗，情勢險峻，Williams 說他走進人群，實地採訪。事實證明，他人是在廣場，但是在旅館陽臺上遙望。
NBC於本月18日宣佈，正式將Williams 從晚間新聞主播位置撤換，幾乎同時他也鄭重表示道歉。
筆者認為，若NBC當局力挺，Williams可以過關，繼續留任主播。往後他能不能保持高收視律，將留待觀眾決定。這固然是個未知數，但並非對Williams絕對不利；觀眾善忘，孰能無過，並且Williams所犯之過，並沒直接傷害任何人，何況他已累積了超過十年的聲譽。筆者同時也認為，撤換Williams可能牽扯到內部權力鬥爭，贊成他下台的一方，可持這冠冕堂皇的理由：「往後一定會有些觀眾懷疑，Williams說的話還能信不信？NBC何苦冒這風險，坐等觀眾離開？」寶劍祭出，除非極峰力保，Williams 惡運難逃。
NBC 將 Williams 降級，換到另一職位。他本人表示將全力以赴，期以贏回觀眾信任。時乎！時乎！雖然他才智未變，筆者並不看好他能東方再起。
回到本文正題「吹牛」。Brian Williams 夜闌靜思，想到因吹牛落得今日下場，恐怕也會啞然失笑。吾人應知警惕，牛皮吹破能有惡果。「吹牛吹得過滿而破」之臨界點，以及惡果有多嚴重，似乎並無規律或先例可循，隨著每個人的際遇而不同。
2015. 06. 24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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